十年后，我们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那个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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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haodaogugu
我回来了，在经历了高空瑜伽、半饿死状态的排毒食疗、4个多小时雪地暴走、飞奔赶火车、睡了3个小时赶飞机，落地立刻针灸排寒气，可以脑补一下，此刻的我浑身没有一处不疼。
前几天我发了个朋友圈，阶段性忏悔我作为一个老板是多么令人讨厌
有个老业主留言说:
是真的，我们都会变成当年我们最讨厌最害怕的那个人
我回答她说：
曾经讨厌 后来就会发现原来是当年的自己太傻逼
她说：
我们都是凡人，
都要傻逼着走过青春
每当有人提起这个话题——十年后，你变成了自己当年讨厌的模样了么？
都会有很多人抢着坚定的回答说：
没有
仿佛这一声有多坚定，就意味着自己有多成功
可是你忘了，当年的自己有多傻得离谱
最近朋友圈被一片低气压席卷，
“失业潮”
“消费降级”
“互联网死亡清单”
“创业者已死”
“著名传媒集团接连大裁员”
“LV、Gucci集团亏损品牌大甩卖”
“流血上市”
“期权暴富梦碎”
......
我和从前一样，在年底查阅各大部门年度业务的时候，和我老板当年一样，无名火起，各种状况，除了个别优异骨干，大多数进入怎么骂怎么压也停尸没反应的状态。
我自从创业以后，每一次批评团队，眼前都会浮现起我老板从前骂我的样子，作为一个不称职的CEO，注定要承受投资人和团队两方面的压力。
创业大环境已经差到了不允许你有半点侥幸的地步，我的投资人连续在群里发了三连👇
我投资人很少这么连续在群里warning,对于一家一线美元基金的Founder来说，在创业者群里突然那么密集的发warning，有些没跳下过水实干的，会觉得不decent。
然而，这对那些还在心存侥幸，不知道离死已近的Ceo来说，至关重要。
我的另一位投资人，在半年前就突然在群里严肃敬告各位：
不要纠结估值，快速拿钱。
那种感觉就像我前天穿着皮鞋就上了雪山，像个傻逼一样各种拍照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死在这里回不了家了。
今天我写这篇，原本的标题是想写：
我不是一个好老板，
从来都不是。
然而最感伤的点在于，我们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想成为的人，
重点是，当你结束了意气用事的青春叛逆期，你才会发现，
你曾经恨不得想掐死的老板，
是对的。
傻逼的是你。
我去瑞士前，在上海和我投资人在他办公室吃盒饭，我戳着牛肉忽然说了句：
“选对风口，赶紧跪，不要管别人怎么说，第一个跪下去的能吃到红利，站在岸上骂人家傻逼的，等到看明白形势，再去跪的时候，连汤渣都没了。
不用想那么多，活下去，活得好，才是对跟随你的人最大的责任心”
他深感欣慰地笑了：
真想不到连于小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，我投你的时候可从没指望过有一天你能有这样的觉悟。
老业主都知道，我时常在群里感恩我的投资人们，
拼多多上市，我们默默感恩一次。
没有从拼多多上市挣到的钱，就没有钱养着我们。
京东股票大涨时，我们默默感恩。
没有他们为投资人创造的巨大回报，我们这样理想化的小公司就要提前挂掉。
我的三任投资人们，都有一个共同点：懂我
一个不懂我的人，
是不会投这么不赚钱的公司的。
我嘴上经常感恩说我们的投资人多么懂我们，多么不着急变现，多么无私的支持资源，多么关心战略进化，多么不干涉业务，从头到尾都给我极大的自由、信任和支持。
可是，我心里极其极其明白一件事——
替投资人挣到钱，
是你的本分，
投资人不是你男朋友。
他投你不是因为爱你，不是因为心疼你很累很辛苦很有理想，就可以不考虑回报了。
投资人投的是生意，在我们的case上，人＝生意，投人堵的是这个人的可能性，以及所在赛道未来的天花板有多高。
能投我们的投资人，况且是一线美元基金，完全是出于对我们极致价值观背后细分赛道的想象和信心。
如果一个创业者还在兴奋地夸耀：
“我的投资人很好，他从来不管我，他只给我钱，他总是很支持我，也不需要我赚钱”
那你是不配当一个Ceo的。
投资人的责任，不是对你好。
是和你一起，拼出一个更大的未来。
记住，投资不是做慈善。
如果你需要钱和对你好，找个有钱的男人就行了。
去欧洲、美国找几个欣赏我们，支持理想的old money家族老爷爷对我来说可能比融资还容易点儿。
如我常说，如果我只是需要钱，找几个男人就好了，根本不需要找基金，但是我需要Mentor。
男人给不了我Vision，一流的投资人可以。
我身边总是有很多传统行业的朋友会跟我嘀咕，不要融资，投资人都是吸血鬼，不要拿机构的钱，他们会干涉你的业务，吧啦吧啦吧啦
我想说的是，
不见得一个给你钱，看着你任性去送死的投资人就是好投资人。
我的天使投资人在我创业前1年多，一直都没有管过我，后来公司越来越糟糕，他看我把船越开越歪，就跑来帮我掰方向盘了。
那时候我还挺幼稚的，对着他哭，就像当初对着我老板哭一样，
会觉得Hurt，被背叛，被伤害，委屈，各种情绪都会有
但是哭完，山还是要爬的，仗还是要打的，风浪还是得闯过去，都是过命之交，谈感情都显得矫情。
我们创业满3年了，期间作为CEO我的每一阶段的成长，都有蚀骨的痛和寒冷，我的天使投资人在把我从BAZAAR拽出来之前，给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，是他告诉我，你会更孤独，很多痛苦你要学会自己去度过。
我是个极其不喜欢同样的话对别人说很多遍的人，同样我也是极度无法忍受自己辜负他人，
从前听不得老板对我一丁点不满意，现在更是毋需投资人开口明言，便马不扬鞭自奋蹄。
在这三年里，我的团队就像一面镜子，在他们身上照出了我的冷酷、无常、铁血、犹豫、软弱...很多很多很多的缺点。
我不是一个好老板，从第一天开始就不是。
但是，好老板真的不是花钱带你看世界，关心你健康，让你少加班，给你多发奖金，准你姨妈假，提供像硅谷苹果、微软、B&B一样的完美企业文化，不是。
美国的全民创投时代把中国的创始人都带坏了，90后们都开始冲着福利旅游、进口零食、带宠物上班、办公室在新天地等华丽舒适的文化来选择公司。
这是很荒谬的。
你会被惯成一个废物。
别问我为什么，因为我见过太多废物36岁职场人生被迫终结，就是这么被温水煮青蛙煮死的。
在吃过源源不断供给的奢华加班餐之后，你被当作一个废物一样裁掉，这时候你才发现，自己已经被舒适所绑架了。
我有两个老朋友，都是在高级定制的黄金时代，曾经师从最杰出的大师为最伟大的时装品牌工作过，一个跟随Tom Ford在YSL，一个跟随John Galliano.（诺哥，那时是神一样的存在啊～）
如果你对00后说Tom Ford，她们脱口而出的是口红
谁还记得Tom Ford本尊曾经是神级设计师，带来了YSL、Gucci高级时装屋的辉煌？
我的女朋友，跟随者Tom Ford在YSL工作室，设计师们别当做天才小心翼翼的供养着。
他们每天从早到晚处于创意的巅峰状态，早上7、8点起床到公司，米其林三星的厨子、五星级酒店的糕点师，提供从早上8点到半夜一日五顿豪华大餐，每一餐都是按照米其林三星的正式法餐来准备，即便是工作简餐，也至少是5道。
吃不完的鱼子酱、喝不完的香槟，
源源不断的鲜花、音乐、甜点，
全巴黎最奢华的飨宴都在这件高速运转的办公室里，
设计师们牵着穿着YSl Cashmere小斗篷的法斗狗来上班，
女设计师的办公桌旁放着一整面墙从6cm－15cm的YSL匕首根高跟鞋，
镀着24k黄金丝的蕾丝羽毛、
几千欧元一匹的手工面料，
一切都是美到令人窒息，
尽管每天付出超过16个小时的加班，每个人都enjoy他们的工作，就像开不完的派对，在盖茨比的花园里。
巴黎时装秀一落幕，后台超模们换下的那些上万欧元一件的骆马毛披肩和800个小时手制的Tuxedo衬衣，年轻设计师们纷纷带回家，拉开抽屉精心选一副50年代的男士鎏金袖扣，穿戴出街又是巴黎左岸一道奇异的风景。
然而，这样的黄金时代彻底结束了。
真正的高级定制已死。
Tom Ford变成了口红，TF本尊的高订时装客人做鸟兽散状。
John Galliano的巅峰创意，再也没有人买单了，在戒毒所呆了漫长的恢复期，才低调的加盟本尊早已退休神隐的Maison Martin Margiela。
我有很多优秀的女朋友，是伴随这个时代，缓慢下沉的，就像在白垩纪灭绝的恐龙，我宁可她们穿着高级定制，躺在泰坦尼克上去死，也不愿意他们跳进互联网行业受辱。
你以为只有风投主导的互联网行业才那么残酷只看生存数字么？
那你就错了。
素来被认为最有理想和耐心，富可敌国从不缺钱的奢侈品王国寡头玩家——LVMH（LV集团）和Kering（Gucci集团），近年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残酷，掀起了劣质资产抛售高潮，而令人玩味的是，向来被认为毫无耐心，急功近利的中国人，却成为了最大的买家（山东如意、复星）。
Victoria Beckham去年亏损9000万，连续3年亏损加剧
Alexander Wang资金困难，寻求中国资本帮助
森马集团入股Jason Wu
七匹狼收购Karl Lagerfeld中国区业务
Thom Browne亏损严重，Zegna集团低价收购85%TB股份
Kering（Gucci集团）快速关停不挣钱和少赚钱利润，为集团工作了17年的Tomas Maier在失去了BV掌舵的职位后，自有品牌TM被集团关停，流泪退出（在Tomas如日中天的BV时代，我还采访过他，转眼物是人非）
Acne卖给了中国IT和IDG资本，创始人持小股
曾经一度业界都认为，Luxury行业，寡头竞争，最大玩家Kering和LVMH，是从来都不差钱的，无论Dior曾经生意多差，多赔钱，多拖集团的财报的后腿，LVMH都是烧得起，百年品牌，世代家业就是要持续的钱和耐心。
可现在呢，Marc Jacobs为LV打天下整整16年，奠定了LV最辉煌的霸主地位，生意一旦不行了，设计总监第一个被开刀，Marc Jacobs被“赶走”后，设计师同名品牌Marc Jacobs和小Marc业绩持续低迷，被集团换CEO，大刀阔斧的改革，从去年起就传出创始人将被Fire
你可别忘了Donna Karan已经被LVMH赶出了自己的品牌以副牌DKNY，对我来说这种感知更血淋淋，毕竟这些人当初我都是吃过饭，拍过照，做过采访的，这些设计师也都给我做过封面设计，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的时代过去了，现在是3个月河东，3个月河西了。
我最喜欢的Raf Simons在被Dior迎娶时，有过短暂的高光时刻，很快就顶不住业绩压力，“下嫁”大CK，本以为Raf带给美国大妈颠覆性的重生，会赢得更多的耐心和尊重，可是大CK表现得比LVMH更无情，提前解约。
“你不能替老子挣钱，就滚
生意场上谈感情是很不专业的”
他们该憎恨自己的前东家么？
当然不
没有LVMH，
Marc连16年的荣光都没机会拥有
上了牌桌就别抱怨游戏规则
都是成年人了。
我2006年入行，成为时装编辑
完整的赶上了中国时尚传媒的黄金十年
这10年里，时装编辑们过得像社交明星一样闪耀
她们穿895美金的高跟鞋，
喝82年的拉菲，
吃4个多小时的米其林法餐，
飞8万5的商务舱，
坐1天1万的房车，
和全世界最有趣的灵魂，
最美妙的肉体，
最聪明的财富，
一起坐在巴黎大皇宫的第一排看秀，
接受世界顶级设计师的亲吻，
坐直升飞机陪伴全球最富有的家族周游世界......
我未曾半点夸张我们曾经经历的生活，
虽然这样童话般的生活只属于这个行业里1%的年轻人，他们要为这种不可思议的生活付出非人的努力和才华，但我们确实幸运地完整经历了这个行业的高光时刻。
可是，这是一个国家，一个时代，一个行业的辉煌
不是你的优秀，
不是。
当我像戒毒一样戒掉这个行业的馈赠
深刻的思考过，这份10年工作生涯带给我最大的价值是什么？
是懂得品鉴最好的葡萄酒，最贵的黄金羊绒么？
是拥有世界各地钻石级的人脉么？
是拥有像《蓝色茉莉》一样的品位，懂得如何取悦有钱人么？
不是。
当然，以上这些见识，也很重要。
可是，这些都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。
你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进了时代的滚滚洪流
无意中被流金岁月训练出美好品位
当魔力突然消失，灰姑娘过了12点，马车变回了南瓜，白马变成了老鼠，你该怎么办？
王子到底爱的是你的什么？
你得想清楚，你从这个无与伦比的行业里得到了什么？
我非常感激在这段10年一半是火焰，一般是海水的从业经历里，得到我老板的各种“蹂躏”、“虐待”、“鞭挞”，虚荣到满地流金的行业，教会了我很多能力。
如何说服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来为你做事？
如何在没钱没人没资源的前提下，完成一个很需要钱的大项目？
如何把一个高冷的项目包装成大众参与度高昂的Buzz machine？
如何在不伤害内容价值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商业化？
如何在牵线寡头联盟中，获取三方最大利益？
如何克服文化差异，攒成跨国文化项目同时还能盈利？
在编辑里，我算是天生理想主义色彩非常浓重的，但我的前老板是个商业天才，她总是对我说：
钱最聪明，钱在哪里，你就去哪里思考。
她像一个教练，不断的捅破我的舒适区，不断的悄悄把跨栏的杆子抬高，不断的给我设置各种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任务，活着完成了每一个关卡，最后见到了大怪，
这才是我在这个行业学习到最值钱的本事，而不是维持10年的0号身材和天鹅绒般的皮肤，摊手笑笑
我们最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
我最终变成了曾经让我又爱又恨的老板
甚至我比她更令人讨厌
我发自内心地同情我的团队
怎么会选了这么一个疯狂、残酷、永远不知满足，毫无人性的老板
well，在这个寒冷的圣诞节
我只想说
如果你想过普通人的生活
就不必万里迢迢来找我
台上绚烂的灯光终于熄灭了
接下来的戏就靠你自己了
2019新年快乐
如果你误入自留地
不知道我是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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